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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丹的第一份工作

时间:2019-12-28 09:03 文章来源:好看故事网 点击次数:

学会接受现状,但是接受永远不是消极、被动、唉声叹气地去忍受,接受里包含着一种行为价值的建立。

  今年的就业形势很严峻,很多人都抱怨,怎么我们就这么倒霉赶上金融危机了?但你能改变现状吗?

  

于丹的第一份工作

于丹以她自己的人生经历告诉我们,要迅速地接受下来。在你迷惑不解、怨天尤人的时候,有一些机遇已经被别人拿走了。

  第一份工作与曾有的生活天壤之别

  1989年,我就业了。在那一年,我们遇到一个新的政策,就是让大学生下放。我们分的工作很好,我的第一份职业是分在文化部下属的中国艺术研究院,这跟我的专业非常对口,因为我当时是古典文学先秦两汉方向毕业的硕士生。但是,我们是要下放锻炼的,我们的锻炼可不是说打起包来锻炼俩礼拜就回来的那种,我们是带着户口,下到艺术研究院下属的印刷厂,这个地方在北京的南郊一个叫柳村的地方。那时候如果大家锻炼得、表现得很好,可能就陆续回来,如果锻炼得不太好,可能就多呆一阵子,呆多久我也不知道。这是我的第一份职业。

  我那时候经历了多大的心理落差呢?我从上小学到硕士毕业,这十几年间,一个人在学校里面风花雪月,浪漫得不着边际,恨不得不吃不喝,光凭着吸风饮露吟诗,然后像林黛玉那样埋埋花瓣日子就能过下去了。我那时候长发披肩,每天脑子里全是诗词歌赋。我下到柳村,拎着一个塑料网兜,里面放着脸盆,叮叮当当地走在一条土路上。那条土路很长,土路两边有很多骨瘦如柴的大狗,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狗,但也绕不开它们,因为旁边是庄稼地,我就往里走,那个狗不停地冲上来,吓得我腿肚子转筋,哇啦、哇啦一边喊着一边往里走。走了一半,出来了我在柳村认识的第一个人,是一个叫张金锁的农民,他看了看我,很不满意地说:“喊什么喊,看把狗给吓得!”我有两个反应,第一个反应是,我们读的卡夫卡都白读了,这才是真正的黑色幽默;第二个反应是说,我还行啊,我也能把狗吓着,原来它也怕我,我还以为只有我怕它呢。我从那时候起不怕狗了。

  进了柳村以后,住在长院上,四间小屋,我们九个,各个名牌高校分下来的硕士毕业生,四个男孩,五个女孩,大家天天住在这里,开始在印刷厂干活。这一干活,我们发现一个巨大的问题,就是我们见不着字,是纯体力活。女孩子是用汽油擦地下的油墨,男孩子是扔纸毛子,裁下来的废纸边,油墨滚子的油积多了之后让我们咔嚓咔嚓。我们那时候干活多认真啊,人家是简单地把油墨咔嚓下去就行了,我们给人家滚子都咔嚓成白的了,而且一棱一棱,都成多棱体了,人家工人真是看不起我们那样笨读书的人,说让你们干点活儿,把这圆的咔嚓成多棱体了,这不都报废了嘛。后来我们女孩子干的活儿叫“闯活儿”,就是那种铜版纸厚厚的一摞,咔,下去以后,再把它抡起来,就这样一下我们手上就同时十几条血口子,但是你不能带手套的。人家大姐手上都有茧子了,我们这个手一下子血就下来了,但是这个活儿你得干,而且我们肩膀没有劲。那个活多重啊,天天那么抡啊。

  那是我真正读的一个博士学位

  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,这份工作我一干就是一年半。我到现在认为,那是我真正读的一个博士学位,我现在对那段岁月心怀感恩。我在那里学到了三种东西,三个阶段。

  第一阶段是迅速地接受现状,建立自己的起点。

  我今年老听人家说,怎么就我们这波倒霉孩子赶上金融危机了?我要说,我们之前好像也没有这种要带户口下放的,我们也赶上了,你能改变现状吗?要迅速地接受下来。有你那样迷惑不解、怨天尤人、怨声载道、到处追问的时间,有一些机遇已经被别人拿走了。所以学会接受现状,但是接受永远不是消极、被动、唉声叹气地去忍受,接受里包含着一种行为价值的建立。

  到了那里以后,我们就想建立什么价值呢?那就一定要建立你自己最有特点的价值。我还记得,有一天我们在车间干着活,听见有人给我们车间主任拿了一个书稿,说你们看谁能校对这个书稿,这些书稿的价值是一般的五倍,但大家都很着急:谁能看懂医古文呢?我说,宋主任,让我看一眼行吗?我是学先秦的啊,我翻开那个的时候,如见母语啊,我们多久没有看见字了,在这里看见古文了!我们一起分下去的有一个北大先秦硕士毕业的男孩子,姓马,还有一个北大古典文献专业毕业下去的孩子,姓苗,我把他们哥俩叫过来,说咱们三个能把这个活干了!车间主任半信半疑地看着我们,给我们准了半天假。我们就在堆纸的小阁楼上,坐在小板凳上,校出来给人家了。这一下子,我们在那里的地位就突然不一样了。

  我现在想想,一个刚刚从大学里出来、趾高气昂的学生,到基层去和工人、农民交交朋友,真的是挺好的一件事儿,他会告诉你朴素的生活是什么样的。后来说的张金锁跟他媳妇,两个人天天跟我们聊天。我记得张金锁24,他媳妇25,我们都是同龄人。那时候,我觉得他们比我们气足多了,他媳妇天天拿着棒子面做的这个那个,特别香,带着我们一块儿吃。我记得那时候工厂里那么多工人家里的孩子,从叫小姨的,到叫姐姐的,全来找我们补习功课,我们开班似的。那些大哥大姐,对我们特别亲切,我们的门没有插销,被子经常被大姐们抱走,拆、洗、晾,拍得蓬蓬松松的给你抱回来。我们的自行车经常被大哥推走,我记得自打我到了柳村直到回来,我都忘了自行车还要打气,永远有人给把气打得足足的回来,永远有人给擦车。我们是吃百家饭长大的,你给补功课的那些孩子,一会儿捧来一大碗粥,一会儿捧来新烙的饼,各式各样的吃的,堆在那里。

  到这个时候,我们开始进入了第二个阶段,就是享受生活。你要从这个生活里面发现当下的乐趣。第一个阶段是接受现实,建立价值。第二个阶段,你不仅要有价值,而且要有生活的欢心。

  既然你现在走不了,你就把日子过得乐呵一点,我们既然在这里,我们为什么要咬牙切齿皱着眉头在这里呢?我们不能快乐地在这里吗?所以我们开始在那儿和大伙交朋友、玩儿,特别高兴。我们用电炉子煎鸡蛋。我们当时拎的是大砖头的录音机,听崔健的摇滚,听新长征路上的摇滚,吼1234567;我们那时候唱花房姑娘、唱一块红布。我们在那个地方,四间屋子,第一间,很挤,我们的男孩子很绅士,四个男孩子挤在第一间里,三个女孩子住第二间,两个女孩子住第三间,把一问腾出来做我们的图书室。我们开始从家搬去大量的书,我们在那买了一本特大的台历,叫我们家的家史,每天大家把好玩儿的事写在上面,日子变得快乐而且从容。大家知道要读书,我们要在这个地方完成跟大家的融合,去享受那种快乐。我们在那个地方体会到了一些真正的情谊,因为我们走出了单纯的校园,在那里你们也会看到人性的尔虞我诈,当地也有一些掌握了我们户口的坏人,要整治我们,成天想着把我们这几个女大学生调到他们办公室去,我们都不想去。怎么办呢?采用最原始的办法,在工人里面认哥哥,让哥哥们保护我们,我们就是不去,我们愿意在车间里干重活。然后人家调令来
了,我记得有一个独眼龙,黑黑瘦瘦,面貌近乎狰狞的一个工人大哥,那个田大哥堵在门口,拍着胸脯说,我不信,我一个共产党员保护不了几个女娃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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